渚碧

< 我欲种菜 亦植蔷薇 >

记恋琼玛

如果说有哪个小说的女主角能长久地深深地停留在我的心里,大概只有琼玛了。虽然我曾见识过很多美丽可爱的女子,一时也为她们的漂亮的外表和独特的个性所吸引,但过后都不可避免地遗忘了,而只有琼玛,就像是青梅竹马的玩伴,纵使岁月如何变迁,也无法从记忆中抹去。

我不知道是否每一个少年都曾希望有一个琼玛式的恋人,而每一个少女都曾希望有一个牛虻式的恋人。至少在我的少年时期,琼玛就是我的所爱。

说一下缘起吧。第一次知道《牛虻》这本书,是在读保尔-柯察金的故事之时。保尔是我在小学读的,而读《牛虻》则到了初中。还记得是在小书店里找到的一本红色封皮的书,纸张的质量倒不错,也有几页彩色的拙劣的插画,印刷的字体是楷体,看着有些别扭。

看这本书的时候,其实是混混沌沌的,然而年少时英雄的梦想,是很容易被这种故事所打动的。作为一名斗士,牛虻的放荡不羁、坚强不屈的品质自是深深地吸引着我,然而他与琼玛的爱的纠葛,更是让我唏嘘不已。

亚瑟和琼玛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两人再次相见时都已成为怀揣革命理想的青年,然而精神上的相近却并没有撮合两人,当亚瑟吻向琼玛时,他得到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亚瑟崩溃了,在突然而至的爱情的毁灭中,革命似乎不再重要,以至于他向新来的神父忏悔,无意中出卖了自己的同伴。绝望而又悔恨的亚瑟选择了离开意大利,离开自己的Padre,更是离开自己深爱的吉姆。

琼玛无疑也是爱着亚瑟的,可是当对方向他示爱时,琼玛却选择了拒绝。这是为什么?或者她误以为自己和亚瑟只是纯洁的友谊,或者她当时对革命青年波拉也好感,抑或者她选择了革命事业而排斥了突然的爱情。不过,琼玛最终还是嫁给了波拉,成为了波拉夫人,成为了波拉的遗孀。我想,对于当时给亚瑟的一巴掌,琼玛一直是悔恨和内疚的,但对于嫁给波拉,她可能不会后悔吧,即使亚瑟还活着。

亚瑟死在了旧日的大海里,归来的是浴火重生的牛虻,然而即使改头换面,改名换姓,即使伤痕累累、冷酷无情,牛虻心中的爱都不曾有过丝毫的动摇。当他再次见到琼玛的时候,心中肯定是爱恨交织的,只是那些微的恨意,在强大的爱之前根本微不足道。牛虻学会了克制,他继续隐瞒着自己的身份,也抑制着自己的情感,甚至不惜对琼玛冷嘲热讽。他怕,怕自己会再次被拒绝,也怕自己会再次让琼玛伤心。

琼玛大概也早已识破了牛虻,可是她又不敢肯定。琼玛向来就是善于压抑自己感情的人,再次的见面让她欣喜,也会让她痛苦。可以说,琼玛对牛虻的爱不仅仅是男女之爱,甚至也包括了母爱。两个相爱的人再次重逢,却要装成陌生人,他们心中的纠葛,是可想而知的。牛虻原来是热烈的,然而生活教会了他以深沉,而琼玛则一直深沉,把这份爱埋在心底。

牛虻注定是一个悲情英雄,英雄是必须要死的,唯有死亡才能让他们伟大,而活下来的英雄一旦会成为伟人,只会变得平庸。或许牛虻知道自己随时都会死,才不愿意再次面对琼玛,而琼玛心中的悔恨和她对革命的忠贞,也让她选择了沉默。

牛虻在狱中写给琼玛的信,每次都会让我泪奔。

明天日出的时候,我就会被枪决。我答应过要把一切告诉你,所以如果我要遵守我的诺言,我必须现在就动手。但是,话又说回来,你我之间没有多少解释的必要。我们总是相互理解对方,不用太多的语言,甚至在我们还是孩童的时候就是这样。

所以,你瞧,我亲爱的,你不用为了一记耳光这样的旧事而伤心欲绝。当然打得很重,但是我也承受了许多别的打击,我还是挺过来了——甚至还曾回击了几次——我还在这儿,就像我们曾经读过的那本幼儿读物(我忘了书名)中的那条鲭鱼一样,“活得又蹦又跳,嗬!”尽管这是我最后的一跳。还有,等到了明天早晨,“Finitala Commedia!”你我会翻译成:“杂耍表演结束了。”

我们将会感谢诸神,至少他们已经给了我们这么多的慈悲。虽然并不太多,但是还算是有点。为了这个以及所有其他的恩惠,我们衷心表示感谢!

关于明天早晨的事情,我想让你和马尔蒂尼清楚地明白,我非常快乐,非常知足,再也不能奢求命运作出更好的安排。告诉马尔蒂尼,说我捎话给他,他是一个好人,一位好同志。他会明白的。你瞧,亲爱的,我就知道那些不可自拔的人们替我们做了一件好事,替他们自己做了一件坏事。他们这么快就重新动用审讯和处决的手段,我就知道如果你们这些留下的人团结起来,给他们予猛烈的反击,你们将会见到宏业之实现。至于我嘛,我将走进院子,怀着轻松的心情,就像是一个放假回家的学童。我已经完成了我这一份工作,死刑就是我已经彻底完成了这份工作的证明。他们杀了我,因为他们害怕我,我心何求?

可是我的心里还有一个愿望。一个行将死去的人有权憧憬他的一个幻想,我的幻想就是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对你总是那么粗暴,为何久久忘却不掉旧日的怨恨。你当然明白是为什么,我告诉你只是因为我乐意写信给你。

在你还是一个难看的小姑娘时,琼玛,我就爱你。那时你穿着方格花布连衣裙,系着一块皱巴巴的围脖,扎着一根辫子拖在身后。我仍旧爱你。你还记得那天我亲吻你的手吗?当时你可怜兮兮地求我“再也不要这样做”。

我知道那是恶作剧,但是你必须原谅这种举动。现在我又吻了这张写有你名字的信纸。所以我吻了你两次,两次都没有得到你的同意。

就这样吧。再见,我亲爱的。

信上没有署名,但是末尾写有他们小时候一起学的一首小诗:

不管我活着
还是我死亡
我都是一只牛虻
快乐地飞来飞去

当时光流逝,爱的人相继死去,没有人再会轻轻呼唤你的小名,那种落寞和悲伤,是很容易体会的。这样的结局琼玛早已料到,牛虻也早已料到,虽然两人在重逢后没人相认,但是他们的心意相通是不必怀疑的,我相信他们对这样的生活是痛苦的,也充满着幸福。

我也曾喜欢过一个琼玛式的女孩,不过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而我的爱也没有牛虻那么深沉和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