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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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七公子

家变

晏府是这汴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豪宅,就坐落在西城最宽广的一条大道上。朱红色的大门紧闭,梁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晏府”两个鎏金大字,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门前的廊下站着两名身穿青衣的家丁,神态倨傲,走下台阶左右各有一姿态威武的雄狮石雕,怒目而视过往的行人。

这晏府的主人名叫晏同叔,乃是大宋朝的宰相,深得皇帝的尊敬和宠爱。晏同叔虽然位居相位,但是为人谦厚,工于诗词,他经常在家中的花园里举办宴会,邀集同僚和文人墨客、名绅雅士,一起赏花邀月,吟诗作对,在京城之中传为佳话。

这月不知不觉间又快到十五了,晏同叔在书房里处理完政事后,心下想着等月圆之夜再举办一场宴会,便命仆人唤来了长子。不一会儿晏同叔便听到敲门声,长子晏永向父亲请了安,即问:“爹爹,不知深夜请孩儿前来有何要事?”这晏永是晏同叔的长子,约莫四十岁左右,长着一张方正的脸堂,下巴蓄着一绺胡须,肤色略微发黑。再看晏同叔,已经快年近古稀,须发皆白,他身材不高,体型微胖,双目炯炯,笑容和蔼,一副富贵之相。晏同叔示意晏永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便道:“也无甚要事,后天就是七月十五了,我想在花园里举办一场宴会,请大家来赏月品酒,你去准备一下吧。”晏永面露难色,咬了一下嘴唇,即道:“爹爹,有一事孩儿正想向您禀告。”晏同叔忙问:“何事?快说来与我听听。”晏永应了一声是,道:“爹爹,关于咱们家的宴会,孩儿最近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说什么咱们举办宴会是结党营私、官商勾结,虽然肯定是小人搬弄是非,但是传到圣上的耳朵里恐怕对咱们不利呀。”晏同叔一听,勃然变色道:“胡说八道!永儿,休管这些宵小之徒,你但去准备无妨,咱们晏家行事光明磊落,不怕别人闲话。”晏永应道:“是,爹爹,那么孩儿先行告退,您早点歇息。”说完就退了出去。晏同叔听了儿子刚才的一席话,虽然不甚在意,但是心中仍有不悦之感,即命仆人取来了一壶清酒,在书桌上喝过两杯后,也去歇息了。

两日倏忽而过,晏永已经把宴会之事准备妥当。是日,天还未黑,仆人便把正门外的两盏灯笼点上了,另有几名仆人穿着干净的衣衫守在门口迎接客人。不一会儿,便有乘轿的、骑马的客人相继赶来,仆人们迎着上去道安、牵马、引路,一条夜间安安静静的道路霎时热闹起来。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自北出现了一名男子,他行到晏府门前勒住了缰绳。在灯笼的微光下,可以看到这名男子不过三十岁,著着紫衫,脚踏长靴,身修七尺有余,脸色白净,两撇黑色的髭须下,隐藏着一个嘲讽似的微笑。迎客的仆人来到马前,却并不识得马上之人,便问道:“这位大人,请问您是来参加宴会的吗,可否出示一下请帖?”马上的人却不回答,朝着朱红色的大门斜睨了一眼,又兀自扬鞭策马远去。

正在此时,远远的来了一顶轿子,晏府的仆人们一看便识得是李家的专轿,赶忙迎了上去。这轿子里坐的是李宗道,乃当朝的参知政事,权力甚大,连晏同叔都要让他三分。晏府的仆人们来到轿前,都弯着腰,一起说道:“恭迎李大人。”李宗道闻声走下了轿子,只见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应该有五十来岁,脸色微红,两道剑眉,一双怒目,流露出莫大的威严,他也不看这群行礼的仆人,只是冷冷地道:“引我去见你们家老爷。”一名领头的仆人应了声是,便引着李宗道往晏府里走去。

进得晏府,穿过一个庭院,又拐过几个回廊后,便来到了客厅,仆人请李宗道就座了,便去书房通报。不一会儿,晏同叔便出来了,洪亮的声音也随之在客厅弥漫开来:“李大人大驾,有失远迎。”李宗道看见晏同叔,也赶忙起身,道:“晏大人多礼了,你我兄弟何必见外。”晏同叔呵呵一笑,请李宗道按主宾坐定了,便道:“李大人,我们在这里稍坐,待会一块去花园赏月,大家热闹一番。”李宗道稍一凝神,道:“难道晏大人如此雅兴,不过兄弟有一事要和老兄直言相告。”晏同叔一惊,忙问:“何事?”李宗道便道:“晏大人的十五夜宴,传到圣上的耳朵里,他老人家有点不太高兴啊,说晏大人这是效仿石崇,有失身份。”晏同叔听罢,心头怒火熊熊却又不敢发泄,只是苦笑道:“这……这实在是子虚乌有啊,李大人你是知道的,我这宴会不过是朋友同僚聚在一起附庸风雅,何时讲过排场啊,这一定是有小人在进谗言。”李宗道:“晏大人,这个道理我岂不知,只是圣上生性多疑,喜怒无常,您还是小心为妙呀。”晏同叔道:“李大人说的是,不过今夜我们还是忘掉这些烦心事,好好地饮酒品茗,不要辜负了这月色。”说罢,便与李宗道一起向花园走去。

晏家的花园着实是大,其中亭台楼阁、假山水池玲珑有致,曲径通幽,便如到了江南。这时花园中已经聚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在闲谈,大家见到晏同叔和李宗道走进来,便都起身行礼,晏同叔也还了礼,便请大家就坐,道:“诸位今夜驾临晏府,晏某不胜荣幸,诸位但请借这月色,饮酒作诗,尽兴而归。”说罢,便举樽敬酒,在场的各人也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园中的戏台上传来了一声悠远的琵琶声,循着声音看去,一名怀抱琵琶的女子刚刚坐定,正用纤细的手指弹拨着琴弦。那声音伴着月色,形成了一股透明的清流,萦绕在众人的耳边,让人如痴如醉。等到一曲弹罢,李宗道:“晏兄真是好雅兴,请得这般歌姬来。”晏同叔笑道:“哈哈,‘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今天我们也尝一尝这天上人间的滋味。”

那歌姬正要弹奏第二曲时,一个小孩跑到了晏同叔的座位旁边,这小孩不过七八岁,脸色白净,身形瘦削,双目炯炯,和晏同叔有几分相似。只听得这小孩儿叫道:“爹爹,爹爹,陪我玩吧。”晏同叔笑着摸了一下他的头,道:“小山莫闹,爹爹考考你的诗书。”这小孩一听甚是高兴,道:“要考什么,我才不怕呢。”晏同叔笑道:“那你就背背李太白的《春夜宴桃李园序》吧,甚是应景啊,你说是吧,李大人?”李宗道适才正在端详这个小孩,听得此语,忙道:“是是,是应景的很。”这小孩听了晏同叔的考题,不假思索地便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晏同叔听着儿子背的如此熟练,本来甚是开心,但听到“金谷”二字,想起了适才李宗道在堂上的一席话,不禁忧从中来,脸色甚是难看。这小孩一件晏同叔不高兴,便问:“爹爹,是我背的不好啊,您怎么不开心啊?”晏同叔道:“你背得很好,快去找你六哥玩吧,爹爹还有正事。”小孩听了晏同叔的话,又跑着走开了。

当下晏同叔变得心事重重,完全没有了赏月纵谈的心思,坐在一旁的李宗道瞧出了端倪,便道:“晏老也不必为宴会之事忧心,您在朝廷劳苦功高,圣上怎么会责怪您呢?”晏同叔听了,并没有宽心,道:“李大人,圣上向来疑心甚重,恐怕此时不会就此罢休啊。”李宗道道:“晏老,我倒是有一计策,可以消除圣上的疑心,只是……只是代价有点大啊。”晏同叔一听,心头甚喜,他素知李宗道足智多谋,或许能帮助自己渡过困厄,于是道:“李大人,请讲。”李宗道道:“晏老,此处人多而杂,我们移步书房商谈可好?”晏同叔道:“如此甚好。”即唤来长子晏永,令他在此酬答客人,自己却引着李宗道去了书房。

待走出花园,李宗道重重地干咳了一声,但见一个黑影从屋顶闪出,和李宗道交换了一下眼色,接着悄无声息地跟着晏李二人。晏同叔年老体衰,又不懂武功,自然没有察觉。转眼晏李两人就到了书房,分主宾坐下,并有仆人奉了茶。晏同叔忙道:“李大人有何妙计,但请赐教。”李宗道道:“晏老,您是两朝元老,德高望重,又身居相位,难免为圣上所忌讳,想来这宴会之事,只不过是圣上找的一个借口。不如您干脆禀明圣上,以老病为托,告老还乡,便可让圣上安心,自己也安享荣华富贵,岂不是两全其美?”晏同叔轻轻一笑道:“李大人指的这条路甚好,但想我晏某一生光明磊落,以黎民百姓为重,当下边患未宁,我岂可为保一己之身而卸下肩上之重担。圣上虽然多疑,但我晏某的忠心苍天可鉴,待我向他老人家禀明原委,想来也不会降我以重责。”李宗道脸露不屑,道:“晏老这番话可真让人感动,我实话对您说了吧,我刚才的这番话就是圣上的意思。”晏同叔又惊又怒道:“李大人,请不要信口雌黄。”李宗道冷笑道:“晏大人,倘若没有圣上的允诺,我如何敢与您这般说话。辽国犯我边境,圣上本欲以和为贵,免得生灵涂炭,而您却带头主战,致使无辜伤亡,圣上早已不悦。而私底下您又在家中笙歌燕舞、穷奢极欲,且赋诗作词嘲讽政事,更是震怒龙颜。圣上念在您是两朝元老,不愿公开惩治于你,故命我私底下劝您告老还乡,没想到您却不识抬举,枉费圣上一番好意。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公事公办了。”晏同叔拍案而起,喝道:“李宗道,我看你在我待要如何!”李宗道双手一拍,叫道:“展侍卫,出来相见吧。”

但见一人从屋顶一跃而下,接着便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这人正是之前在晏府门前徘徊的紫衫男子,此时他的腰间却已配了一把剑。晏同叔见有外人闯入,喝道:“大胆,你是何人,敢私闯晏府!”正要呼叫喊人,却只见紫衫男子一个箭步就绕道晏同叔身后,捂住了他的嘴。李宗道道:“晏大人还是不要叫人的好,否则连累家人会后悔莫及啊。”说罢一摆手让紫衫男子放开了晏同叔。晏同叔适才听了李宗道的话,知道处境不妙,只好乖乖听话,不再喊人。

李宗道道:“晏大人不必惊慌,待我来给您引见一下,这位是展浩展侍卫,是圣上新近提拔的宫廷侍卫。展侍卫武功卓绝,深得圣上器重,这次圣上即派遣展侍卫协助于我,调查一下晏大人的猫腻。”晏同叔怒火中烧,叹道:“想我晏某一生忠心为国,老来却要遭此暗算,悲哉哀哉!”李宗道道:“晏大人,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您在官场浮沉多年,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晏同叔并不回答,扭头看向窗外。站在一旁的展浩略不耐烦,道:“晏大人,请给句痛快话,这辞官之事你是辞还是不辞?”晏同叔哼了一声,依旧不回答。展浩又道:“晏大人,既然您不是抬举,休怪得在下心狠了。圣上口谕:晏同叔力主战事,致使边关生灵涂炭,且平素假宴会之名结党营私、穷奢极欲,特免去宰相之位,如遇不从,赐一死耳。”晏同叔听罢,心头登时一凉,然而仍不相信自己会有如此遭逢,向展浩质问道:“展侍卫说这是圣上的口谕,可有凭证?”展浩冷笑道:“既是口谕,如何凭证?若说凭证,李大人在场,当可作证。”李宗道点一下头,向晏同叔道:“晏大人,这是圣上的口谕无疑,我苦口婆心地劝您辞官,就是免得遭封杀身之祸,没想到您却断然拒绝,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怕是无法挽回了。”说完一摆手,展浩即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巧的玉瓶,拔开塞子,向手心倒出了一粒药丸。李宗道接着道:“这药名为‘三日索魂丹’,无色无味,服下之后三日内毙命,不会让人感到痛苦,死后也不会有中毒之状。展侍卫,请晏大人服下吧。”展浩得令,即走到晏同叔面前,伸手将药丸递出,然而晏同叔却并不接下。李宗道见状,笑道:“晏大人,您还是乖乖服下为妙,免得圣上迁怒于晏府,落得满门受罪的地步。圣上念在晏大人多年的辛劳上,已命我在您的临川老家购置了一套宅子,待您死后即安排您的家眷入住,安享富贵。晏大人,您觉得如何呢,还不跪谢皇恩浩荡。”晏同叔道:“李宗道,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吧,我平素并无得罪于你,没想到你如此害我。罢,算是我晏某眼瞎。今天看来我不死也得死了,好,我就遂了你这恶毒的愿,但是报应不爽,李宗道你也会不得好死。”说罢,一把从展浩手中夺过了药丸,服了下去。李宗道满意地笑了笑,道:“晏大人,在您死之前,可不要胡言乱语哦,展侍卫会时刻盯着您的一举一动,不要头脑发热连累了家人和朋友。”晏同叔鼻子哼了一声,喝道:“还不快滚!”李宗道并不恼怒,只是嘻嘻一笑,道:“晏大人保重,我们告辞了。”说着便和展浩走了出去。

刚走出房门,李宗道便故意大胜地对展浩嘱道:“展侍卫,这几日有劳你好好地监视着晏大人,如果发现他对别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及将那人杀死,不必留情,明白吗?”展浩应道:“属下明白,李大人慢走。”说完便一跃而上到了屋顶,而李宗道则慢慢走到门口,叫晏府的仆从唤来家丁,乘着轿子回府了。 晏同叔在房中把李展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自知对方不是开玩笑,当下也不敢随便叫人来,只好在房中来回地踱步,心绪乱到了极点。

送葬

两日已经过去了,晏同叔一直不动声色,家人也没有发现异常,晏府像往常一样充满祥和与宁静。

这日吃过晚饭之后,晏同叔把长子晏永叫到了书房,他知道展浩一直在暗中监视着自己,不敢把实情告诉儿子,只是说道:“永儿,为父近来身体不适,昨晚又做了一梦,梦到你死去的母亲唤我去与她团聚,怕是我的时日不多了。你们兄弟几个,并没有人做得大官,待我死后,也不要留在这京城了,回我们临川老家去吧。小六和小七年龄尚小,需要你做兄长的好好照顾,将来家业的复兴,也全靠他们了。”晏永突然听父亲说这些话,大感惊讶,忙道:“爹爹身体向来健壮,怎得突然就会生病,待孩子去请大夫来看看。”晏同叔摆手制止了晏永,道:“永儿,爹爹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病来如山倒,这是命数,刚才我嘱咐你的话可都记住了?”晏永一脸忧色,勉强回道:“孩子记住了。”晏同叔满意地笑了,道:“永儿,你办事爹爹向来放心,以后晏家的未来就交给你了。好了,你退下吧,爹爹要休息了。”

晏永回到房中,妻子见他闷闷不乐,问道:“夫君刚才去爹爹房中,回来怎么这般不悦?”这晏永的妻子,是临川名门吴氏的女儿,名叫吴双,生得一张瓜子脸,高挑的鼻子,身材瘦削,只是一双眼睛略微斜视,否则也算得上一个美人。她自幼通晓琴棋书画,也略知一二武艺,可谓文武双全,其才气胆识俱在丈夫之上。只是在去年秋天,临川吴氏突遭灭门,一家二十八口无一生还。吴双听闻消息,当场昏厥,一下子病了大半年。虽然在晏同叔的安排下官府不停地调查此案,但是一年多过去了仍然没有半点消息。晏永听妻子这么问,回道:“适才爹爹叫我到书房去,却突然对我说什么他自感身体不好,恐怕不久人世,让我们在他去世后回临川老家。唉,爹爹突然这样说,让我十分担心啊。”吴双接道:“是啊,爹爹一向身体硬朗,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呢?那我现在去熬点参汤给爹爹送去,让他补补身子。”晏永道:“好,你去吧,我去书房看会书。” 吴双快步走到厨房,让杂役拿来人参,并生上火,自己亲手熬起来。过了半个多时辰,参汤便熬好了,吴双盛在碗里端着,向晏同叔的书房走去。刚走进庭院,吴双看到晏同叔的房间里有两个人影,心下想着都已经深夜了父亲怎么还在接见客人,但等她仔细一看,却惊觉来人双手怀抱着一把剑。吴双预感有事,不敢贸然去敲门,她灵机一动,把参汤放在一旁,匐着身子走到了窗下。由于吴双练过武功,走起路来脚步甚轻,房中的人并未察觉。

吴双匐在窗下,听得晏同叔道:“展侍卫,晏某命将休矣,还望你们能遵守诺言。”吴双一听,心下大骇,心想这姓展的男子要取父亲的性命?只又听得姓展的男子回道:“那是自然的,这几日晏大人表现很好,待你死后,我们自然不会为难晏府中人。”晏同叔又道:“晏某还有一事不明,但请展侍卫告知。”展侍卫道:“何事?”晏同叔道:“要晏某死的,究竟是圣上还是李宗道这小人?”吴双听得姓展的男子大笑了一声,顿觉得毛骨悚然,等他笑完,冷冷地说道:“晏大人还是去问阎王爷吧。‘三日索魂丹’的药效马上要起作用了,晏大人,你还有半个时辰的活头。”吴双本想冲进房内去救晏同叔,但转念一想房中之人轻易便能潜入晏府,定是武林高手,自己虽然也懂武艺,但恐怕不是敌手,不如先去叫家丁护院来帮忙。于是吴双又匐着身子往院子里走去,突然啪的一声,不小心碰到了自己放在这里的参汤。屋内的展浩听到声音,当即冲出房间,只见一个女子准备逃跑,喝道:“你是何人,哪里逃!”吴双回头一看,见来人气势汹汹,更使出浑身解数,赶快逃走。幸而这晏府的庭院都是仿照江南园林而造,有诸多假山山洞,吴双闪进了一个山洞中,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展浩晚追一步,没有见到吴双躲起来,还当她已经逃走,又怕再追下去难免惊动旁人,于是就折回了晏同叔的书房。吴双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来人已走,才急忙往自己房中跑去。

晏同叔适才也看到了那个女子,知道是自己的儿媳妇,心下正担心她的安危,生怕被展浩捉住,“三日索魂丹”的药效却已经发作起来,虽然全身并不感到痛苦,然而却绵软无力,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晏同叔刚瘫到地上,展浩便已折回房中,见他这副样子,知道药效已经发作,于是立刻把晏同叔抱到床上,盖好被子,伪装成睡觉的情景。这“三日索魂丹”发作之时,不但全身无力,而且口不能言,晏同叔见到展浩回来,想问他刚才的情况,口中却只能发出嗷嗷的声音。展浩知道他的意思,笑嘻嘻地道:“这晏府中会武功的,据我所知也就只有晏大人的长媳了。晏大人,你的儿媳真是孝顺啊,这么晚了还来给你送参汤,只是不幸撞见了我,这下好了,李大人有言,知道秘密的人格杀勿论,放心吧,我很快就会送晏家所有人去地府孝敬你的,晏大人,哈哈。”晏同叔听到展浩这番话,怒上心头,想要挣扎起身,刚抬起脖子,却又啪地一下落在枕头上,登时气绝了。展浩把手放在晏同叔的鼻子上探了探,确定他已经死亡,又赶忙收拾好房间,熄灭了灯,去向李宗道报告了。

却说吴双疾奔回房中后仍旧惊魂未定,心砰砰地跳个不停,她本想立刻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丈夫,但是转念一想此事事关重大,还是从长计议为好,当下最重要的是晏同叔的安危问题。想到这里,吴双即刻跑去书房找晏永。晏永见妻子一副气喘吁吁地样子,忙问:“双儿,出什么事了,怎么这样一副惊慌的样子?”吴双回道:“是父亲……身体好像不舒服……我们快去看看吧。”晏永一听,立刻放下手中正在读的书卷,跟着吴双快步向晏同叔的房中跑去。

到了晏同叔住的院子,晏永夫妇只见父亲的房中已经熄了灯,四下里一片静悄悄,间或能听到蟋蟀清脆的歌声。晏永敲了敲房门,却并无回应,他对妻子说道:“父亲是不是已经睡下了?”吴双道:“我刚从父亲这里走开,不可能这么快就睡下啊,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晏永听妻子这么说,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便使劲将房门撞开,并迅速地点上了灯。等房间里明亮起来后,晏永夫妇看到晏同叔躺在床上,一副安详入睡的模样,他们走到窗前,碰了一下晏同叔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却发现已经冰凉,一探鼻息,没有半点气息,吴双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而晏永也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但是作为长子的他却并不能表现得太软弱,当下他便去唤来了管家和一众仆人,开始筹备葬礼的事情。

晏同叔共有七子,在身边的却只有长子和两个小儿子,另外的四个儿子都在外地为官。晏永即刻修了四封书信,让四名家丁连夜送给外地的兄弟,以让他们回家守灵。却说吴双一直守在晏同叔身边,她对父亲的突然离世疑窦重重,但仔细察看过后晏同叔身上并无伤痕,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她可以确定这件事肯定和今晚的陌生男子有关,而父亲在与陌生人对话中提到的李宗道和皇上又是怎么回事呢?想到这里她不仅出了一身冷汗,倘若是李宗道甚至是皇上这样的大人物是幕后指使,那么这下晏家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