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碧

< 我欲种菜 亦植蔷薇 >

在这北方的小城

在这座北方的小城,七月的天气一直都是燥热的,尤其是天空晴朗过分而万里无云的时候,更给予了火辣辣的太阳肆虐的自由,它那似乎带着火焰的光线炙烤得空气都发生了扭曲,而柏油路也像熔化了般黏糊糊得烫人。

“现在,你大概正在海边享受清凉吧,而我,却只能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忍受着闷热。”刘真呆坐在课桌上,这样想着,甚至都没有留意到已经下课了。但她终于回过神来,看到开着日光灯和电风扇的拥挤的教室里的学生已经不多,只有三五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准备吃从家里带来的午餐的不认识的女生。刘真迅速地收拾了一下书桌(这是她从小学起就养成的习惯),背起只装了一本小说和手机及钱包的双肩包,走出了补习班。

刘真读的补习班,在一条狭窄而污浊的小巷的一座破落的楼房的三层,这座楼房以前或许是一家百货公司吧,但现在已经不复旧时的模样,而被分割出租用于照相馆、旧书店、补习班以及桌球室。刘真走下狭窄的满是灰尘的水泥楼梯,来到大街上,旋即被一股热浪所裹挟,混杂着街边阳伞下卖肉夹馍的小贩剁碎的卤肉末的气味,让她感到有点恶心,但也有点饥饿。她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吃饭,习惯性地四处张望之中,补习班大楼那已经开始剥落的并附著着一道道雨水流出的铁锈的淡黄色外墙,让她想尽快逃离这个好似契诃夫小说中的场景一样的地方。刘真不再犹豫,不过又像是很随意地向北走去,她忘记带伞,只好有意地捡着阴凉的地方,以免烈日曝晒了她那在女生中间算是比较白皙的皮肤。

径直地走过三个街区后,刘真在路边看到了一家面馆,有点累并且出汗的她决定就在这里吃午餐吧。在柔软的沙发长椅上坐定后,享受着空调吹来的丝丝凉意,刘真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她点了一碗牛肉面,从背包里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并没有任何信息,哪怕是移动公司的垃圾提示。“我刚下课,在面馆吃牛肉面,记得你也爱吃。”迅速地敲下这几个字后,刘真却在犹疑着要不要按下发送键呢。这么随意地把自己的日常琐碎说与千里之外的他,会得到他的回音吗,还是像石子沉入大海一样杳无音讯?牛肉面已经端上来并冒着热气,服务员“请慢用”的声音也消失在食客的喧哗中,刘真才再次从失神的状态回到现实。自打成绩公布以来,或者更早追溯到考试结束以后,刘真就不知不觉地陷入了这种状态,好像是在一个长长的午觉并做了一大堆哀伤的梦后醒来,四周乃至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刚才的梦,努力想要记起,却已经开始遗忘。

刘真并不着急吃面,她的手指还在轻轻地抚摸着手机上的OK键,那个动作,就像是手中握着能够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的钥匙,却还在犹豫要不要插入锁眼。最终,她还是按下了,感觉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但是另一块忧虑的石头却又随之撬起。刘真嘟了一下嘴,这是她在不开心的时候惯有的动作,然后拿起筷子,一点一点地吃着热气还未散尽的牛肉面。

补习班要在下午两点十分才会开课,刘真吃完午餐后,还有一个多小时的空闲时间,她本想在这店里看一会儿随身带着的小说,但是周围环境有点吵闹,让她不能静下心来。于是刘真只好付了帐,又走进大街上令人窒息的酷热空气中。她环视了一圈周围,发现身处的地方离自己经常光顾的书店并不远,便准备去那里避避热,并看看小说。

书店就在一条街的拐角处,挨着中国建设银行,两扇推拉的玻璃门,其上挂着一块由笨重的楷书写着繁体的“厚德书店”的招牌。这四个字或许是老板的笔法吧,刘真第一次认真地端详着书店的招牌,她惊讶于自己以前竟然从来没有留意过这种事情。推开玻璃门,店内的空间就比较大了,但是一排排的书架曲折延伸,加之散放于地上的一摞摞书,仍旧给人以逼仄之感。看到刘真走进来,与她比较熟识的坐在收银台后面的老板立刻打了招呼。老板是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头顶已经半秃,戴着一副电视剧里洛甫式样的眼镜(刘真单纯喜欢这个名字,所以记着),和蔼地笑着,给人一种老实可靠的感觉。他如果变老了,肯定不是这个样子。刘真这样想着,却笑嘻嘻地回应老板的招呼:“我就知道老板这里有空调,所以跑了很长的路来吹。”老板也很开心,打趣道:“我的空调,可不是白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