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碧

< 我欲种菜 亦植蔷薇 >

肝胆昆仑

北京城的夜深了,阒无人声,只有法源寺的佛堂里传出阵阵哭泣,一口新漆的棺材停放在那里,案上的香静静地燃着。

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白天的喧哗似乎已经成为遥远的历史,然而,菜市口刑场上那个男子的大笑却像幽灵一样,在大清帝国的黑夜中游荡,游荡。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没错,棺材里躺着的死者,刑场上大笑的男子,正是谭嗣同,“戊戌变法”的肱骨之将。

谭嗣同是湖北巡抚谭继洵的儿子,与一般的官宦子弟不同,谭嗣同不到二十岁就离家求学,遍游东南西北各省,既与文人雅士谈诗论道,也与江湖草莽称兄道弟。在这段时间里,他遍尝民间疾苦,历经各种凶险,学习东西文化,心中的救国愿望愈发强烈。

甲午一战,北洋舰队全军覆没,清政府割地赔款,苟且偷生,这让一批爱国的士人义愤填膺,忍无可忍,于是在科举考试期间由康有为领头发起了“公车上书”。谭嗣同也对清政府大为不满,苦苦思索救国之道,他接受了变法的思想,认为只有变法图强,才能挽救国家于将亡。

经过几年的等待,谭嗣同终于等到了实现自己理想的机会。一八九八年,他得到了光绪皇帝的召见,并被封为四品的军机章京,协助皇帝进行变法。在救国的热切心情的驱动下,维新派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然而这无疑触动了顽固派的利益,变法的危机随之而来。谭嗣同意识到了,他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他决定孤注一掷,去求助袁世凯。可是袁世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变法最终失败了,谭嗣同也沦为通缉犯。

在这生死的关头,康有为已经离开北京,梁启超去了日本使馆,谭嗣同本来也可以得到日本的庇护,然而他拒绝了。他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谭嗣同与康、梁不同,他不仅仅是“士”,而且还是“侠”。面对变法的失败,他选择杀身成仁,他相信,自己的死是比生有着更大的价值,他不仅要担起变法失败的责任,更是要向世人证明——变法的路在中国是走不通的,还是革命吧。

谭嗣同托付完后事后,便在浏阳会馆里等待着官兵的逮捕,那些前来拿人的官兵吓了一跳,惊讶于谭嗣同的从容。随后的几天,不论是在狱中,还是在法场,谭嗣同都保持着自己一贯的从容,他心中是有遗憾的,不能看到自己心爱的国家的未来,但是他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最好的全部。

孟子曰:“虽千万人,吾往矣。”谭嗣同以天下为己任,不惧一死,用自己的鲜血祭洒了“戊戌变法”的大旗,他心中所想的,只是国家,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法源寺的丁香还在开着花,阵阵幽香飘进佛堂,然而谭嗣同已经闻不到了。倘若他还活着,大概会吟诵的杜甫的诗吧:

丁香体柔弱,乱结枝犹垫。••••••晚随兰麝中,休怀粉身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