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之书
借书,对于爱书的人来说,一直都是一个令人困扰的问题。熟人开口,如果不相借,难免会产生罅隙;如果借了,却又担心对方「读品」不佳,致使爱书受损,甚至有借无还。幸运的是,在我的读书生涯中,很少有人向我借书,反而是我自愿出借的时候居多,倒着实少了不少烦恼。现在,已经成为「无纸派」的我,对于当初那种对借书一事小心翼翼的态度感到有些没有必要。我看过的书,基本都是完好如新的,如今静卧在家里的书柜上,与一堆废纸无异,倒不如借与别人更有用处。可惜我的后辈中,还没有人向我借过书。
作为一个爱书的人,自然懂得同类人的感受,所以对于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书,我比自己的书还要珍惜,生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不过,也有几次例外的情况。初二时,我搜罗了一些不常见的古诗,请教语文的刘老师帮我打印。暑假我骑自行车去他家取资料,慷慨的刘老师顺便借给了我几本书,记得其中有一本是「史记」。我自然很爽快地接受了,但回家之后却没有多少热情看。古文功底薄弱的我,虽然手头有字典,但读「史记」还是很困难,大概「五帝本纪」只看了几页就放弃了。不过,出于效仿名人的心理,我却在书上做了批注,并不是写自己的见解,只不过是标上了词语的意思。新学期开始后,我还迟迟不肯主动将书归还给刘老师,直到他派学生过来拿,因为那时他已不再教我们了。当看到自己的书被我涂画后,不知道刘老师会是怎样的心理,是不是对我再没有什么好印象了呢。
初三或初四时,我曾将自己写的一些所谓的诗拿给以前教过我们的另一位刘老师1看,虽然得到的评价不高——我还记得的评语有意象太少和不要模仿之意——但大概是为了鼓励我吧,他借给我一本「顾城诗选」,我只读了几首,以后便没有再看,也没有把书还给他,现在已经成了我的收藏。可能,他一开始就是要把书送给我吧。想起来,初一的时候,正是刘老师任课的时候,有一次他让我们写关于月亮的诗句。我写的是「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这是晏殊的词,其中更有名的一句应该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他看我喜欢古诗词,便借我「人间词话」,我也忘记自己看了多少,但好象有过将书据为己有的想法。那时,能有一本书,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难得而又令人兴奋的事。后来,当我能攒下一点零花钱的时候,回家的路上会去邻村的一家小文具店买一本书,只要5块钱,可能是盗版的吧,但并没有什么错别字,是一些世界名著的节译本,我就这样看了「悲惨世界」「复活」「双城记」等等,但也有一些没有看下去,比如「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和「安妮日记」。我想自己应该感谢那家小文具店,给我带来了那么多的快乐。
当我有钱自己买书的时候,便再也不会觊觎别人的书了。不过,有一件让我遗憾的事,同学有一本装帧精美的「巴黎圣母院」,坚实的纸张,彩绘的插图,大概也不是全译本吧,毕竟是给初中生看的,我借来看完了。去年,我想在豆瓣上搜这版书,却怎么也没有找到,当初要是从他手中买下来就好了。当然,这只是我现在的遗憾而已,彼时并没有这种想法。
既然有「沾光」的时候,那么也免不了会有「吃亏」的时候。还是初中时,我有过一个女同桌,她个子挺高而皮肤有点黑,也是语文派的。我经常挑逗她,但并不是喜欢她,只是觉得她性格好。可能是我的行为影响到她的学习了,后来她主动调走了。那时我买过一本好像叫外国十大诗人精选集之类名字的书,所谓十大诗人,有拜伦、雪莱、普希金、泰戈尔、惠特曼等等。这本书被她借去了,也可能是我主动借给她的,总之她一直没有还我。毕业后,我们也就失去了联系。未来的某一天,当她无意中看到年少时留下的那本蓝色封面的诗集时,是否会想起那个经常捉弄自己的同桌呢,即使已经全然忘记了他的模样?无论怎么听起来,这似乎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高三那年,当我看完「巨流河」后,将其借给了喜欢的女生,只是觉得她可能会喜欢这本书吧,这也算是一种献殷勤的方式。喜欢与否我最终没有得知,因为不久之后就毕业了,她虽然没有将书还我,但能有一件东西留在她的身边,对那时的我来说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巨流河」这本书,我是很喜欢的,齐邦媛将自己和家族的经历与大的历史背景相融合,道出了时代的变迁,也道出了个人的悲欢离合,真实而节制,让人动容。相比之下,龙应台的「大江大海」就让我觉得讨厌。龙应台这个人,在我看来有一种「双标」的倾向,在「大江大海」中,她讲的家族故事应该也是事实吧,但却免不了给人一种片面的印象,而片面的事实更与谎言相近。对比「巨流河」,格局高下立判。所以我不喜欢龙应台,自然也不再看她的任何书。
所谓「书非借不能读也」,这句话对我还是很适用的,不管是自己买的书,还是别人送给我的书,没看过的要居大半。知道了自己的这种脾性,又有了可以借书的图书馆,我便很少买书了。有一年生日,朋友送给我一盆多肉和一本叫「皮囊」的书,说起来有点惭愧,她送的书我好像都束之高阁而从来没有看过。那时我还在恋爱中,书被女朋友拿去看了,后来分手,自然也就属于她了,经过这么些年,可能已经重新作纸了吧。